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汁,将老231省道包裹得严严实实。牟大海的车影杳然,仿佛被这黑暗吞噬了。祝一凡和崔媛媛躲在百年老树的阴影里,如同两只被猎犬围堵的狐狸,沉默在两人之间发酵,只余下各自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一个盘算着脱身之策,一个琢磨着深渊之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碾碎最后一丝理智时,一阵突兀的、鞋底刮擦碎石的急促声响,由远及近,如同针刺破了包裹神经的薄膜。
一道模糊的影子骤然从墨色中撕裂而出,幽灵般扑至祝一凡身侧。一股裹挟着夜露寒气的低语,几乎是贴着祝一凡的耳廓喷了过去,字句短促如淬毒的冰针。
祝一凡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瞳孔急剧收缩,视线猛地钉在崔媛媛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惊愕的底色上,覆盖着濒临绝境的决绝,最终凝结成一种被命运戏耍后淬炼出的、彻骨的冰寒与愤怒。
“崔主任,”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看来我们这趟‘月下漫步’,早就被人精心编排成了一出‘午夜真人秀’。几位扛着‘长枪短炮’的‘朋友’,正循着味儿赶来,点名要挖‘邻市车祸’的独家猛料。”
崔媛媛的脸颊瞬间褪尽了血色,比悬在头顶那轮惨白的冷月更显凄清。记者?镁光灯?这是要将她生生推入焚天的舆论烈焰之中!一旦被缠上,廖得水那点腌臜勾当,连同背后深不见底的漩涡,顷刻间便会化作全城咀嚼的头条!
“怎…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铁娘子的外壳在绝对的危机前裂开了一道缝。
祝一凡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每一个齿轮都在疯狂咬合:“牟大海?他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可靠,都是未知数!指望不得!”他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分头!你从这里钻出去,绕过楼岗村后,走沈韩村那条荒僻的羊肠小道潜回大队。我留下,为我们热情的‘观众’们唱一出‘深夜爱岗敬业’的独角戏。”
崔媛媛的目光只在祝一凡眼中那份破釜沉舟的沉静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她用力颔首。两道身影如惊弓之鸟,瞬间没入各自选择的黑暗路径,融入无边的夜帷。
祝一凡在坑洼的土道上拔足狂奔,夜风裹挟着尘土的气息灌进喉咙,带着苦涩的腥咸。大脑在极限状态下超频运转:借口!一个天衣无缝、冠冕堂皇,最好还能倒打一耙的借口!
前方,一座废弃的厂房在黑夜里狰狞矗立,宛如远古巨兽遗落的骸骨。祝一凡眼前倏然一亮!疾驰的脚步猛地一拧,他矫健地闪入那扇锈迹斑斑、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般的厂门。在里面象征性地滞留了十秒,足够留下“涉足此地”的痕迹。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刻意揉皱制服,拍打并不存在的灰尘,甚至抬手揉了揉眉心,将面部线条调整到一种恰到好处的、因持续工作而显露的疲惫与沉稳状态,这才从容地迈步而出。
果然!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般交错扫来,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和难以抑制的兴奋追问:
“祝主任!真是您!您怎么……会从这里出来?”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瞬间围拢。
祝一凡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混合着被打断工作的轻微不悦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哦?记者同志们辛苦了。231卡口例行夜巡,刚在里面处理点突发状况。”他目光沉稳地扫过众人,眉头微蹙,语气陡然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官腔严肃,“倒是各位,这深更半夜聚集在此荒僻之地……几位健康码是24小时的吗?行程码都正常?依据最新的防疫规定,非必要不聚集,尤其深夜突击采访,这流程的合规性……怕是值得商榷一番吧?”(潜台词如冰刃:想拱火?先摸摸自己的底裤是否干净!)
记者们被这反手一击噎得一时语塞,七嘴八舌地辩解着“公众知情权”、“重大车祸线索追踪”。祝一凡表面耐心倾听,心底的算盘却拨得飞快:拖!只要拖到崔媛媛安全脱身,即是胜利!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如同催命的鬼符般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祝一凡的心骤然沉入冰窟——“廖得水(私人)”!